Friday, September 7, 2012

師兄,你瞓醒未?

區家麟|絢麗荒涼    (本文7/9/2012 刊於《信報》)
學民思潮,一切就從幾位年輕人的堅持開始
 「國王的新衣」故事,每天在香港上演,自命聰明的山寨王從無想像自己有愚蠢之可能,身邊僂儸假意奉迎,無人膽敢指出主子的醜陋。直到國王滿心歡喜穿著新衣遊街獻世,天真的孩子一語道破:「哈,國王冇著衫!」

安徒生丹麥童話裡的國王,聽到旁人的耳語,看到路人的恥笑,開始滴汗,只能尷尬地頂硬上,裝作無事發生。在香港,直率的年輕人批評政府,被誣陷為「紅衛兵」、「受政棍利用」、「受外國勢力操控」;國王的赤裸醜態被揭破,則堅持是你們腦袋有問題,還繼續推銷:這衣服很神奇很漂亮,很適合你們。

絢麗的都市、染紅的香港,還有一個丹麥原版《國王的新衣》欠奉的劇情。原來,神奇的新衣,早已人人一件穿在身上。年輕人指出顯然易見的事實,旁人笑罵國王,才驚覺,自己早已享受著國王的俸祿,是利益集團的一分子,穿著國王贈送的新衣,自欺欺人,埋沒良心。我們學會享受妥協的果實,懂得安慰自己,刻意善忘,習慣了說「唉,算把啦」、「呢個世界係咁架嘞」、「無辦法啦」;心有不安時,跑進麥兜的世界裡尋找救贖,從戲院走出來,就以為洗滌了一身污垢。

我們良知猶在,但埋得很深;每一代人,都曾經年少無知,心懷壯志;我們這代人,嚎號過悲壯的戰叫、踏出過不會磨滅的足印;我們知道什麼是對,什麼叫錯;我們知道真理難辨,但正義長存。《天與地》為什麼爆紅,因為它擊中了香港人之最痛。

杜汶澤讚揚學民思潮同學們,敢於搗破假象,是真英雄,杜汶澤形容自己:「長大後,一直苟且偷生,每天為五斗米而折腰,現在我的成就,極其量是個提供一些低俗娛樂給市民的小藝人。」強權之下搵食,誰不左右為難,苟且偷生,每天在原則與現實之間掙扎?試問有哪位記者不在狐假虎威滿口仁義的總編輯當前作過有愧之心的妥協?試問有哪位老師在課程壓力與粗暴校政中沒做過損害學生福祉的事?又有哪位建築師測量師會計師在老闆威逼客仔利誘中沒做過踩界違規的勾當?又有哪位在中國做生意的殷實商人夠膽堂堂正正說自己賺來的每一桶金都清清白白?

人在江湖,尋夢像撲火,既不能擇善,也不再固執,於是說服自己「平常心」是美德,為免精神分裂,再「退一步,海闊天空」。我們知道,這個社會這個中國百病纏身,但慨嘆身不由己,又開始說服自己,既然不能成為藥方的一部分,那麼叫自己不成為疾病的一部分也好;後來發現,自己已被病毒感染,只好盼望不成為毒瘤,就算叫做對得住天地良心;不幸成為惡性腫瘤,則大呼善惡乃相對,世上沒有絕對真相,毒瘤繼而吞噬其他健康細胞,指摘反抗者冥頑不靈。

「三十會」一群與政府有傾有講的青年學者,報章上聲援反國教,支持罷課,他們的聲明:「今日,我們或許步入中年,光頭,大肚腩,痛風,仔細老婆嫩,雄心壯志所剩無幾,換來的是貪生怕死……廣義地說,橫看豎看,我們無奈地都變成建制派。」想起昨日的我,可會感懷身世?

美國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說過:「當我們眼見真理卻一言不發,就是我們開始死去的時候」他說:「……在這個社會轉型期,最大的悲劇不是壞人的囂張,而是好人的過度沉默。」

青年學者們的聲明,叫大家想想《少林足球》的情節,各位師兄師弟,返嚟嘞,係時候歸位。讓我們一起發聲,一起懺悔,洗脫一點罪孽。

我們要感謝學民思潮同學們,你們熱血而冷靜,心思慎密而保有赤子之心,你們揳而不捨地追擊,喚起家長與老師的關注;一輪風潮,再以和平絕食,激起千重浪,喚醒了眾生冬眠的心。同學們,請不要再為這個政府燃燒青春,你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香港欠你們太多。

國王的新衣的改篇美好結局版,國王一言驚醒,才知道自己是傻瓜,國王慨嘆身邊無人講真話,讚賞孩子誠實,學到嘢,從此做一個好皇帝。在香港,「門常開」的高牆之後,王朝的重臣居高臨下,他們眼中的黑衣人,只如螻蟻;絕食者的意志,他們說是做騷;同學的真心,他們蔑視漠視。

高牆後的傀儡,繼續無動於衷,不要緊,更多的苟且拖延,民間網絡有更多時間試煉、聯繫、動員、深化。沉睡的心已醒,香港血脈在流。

請看看這些年輕人為香港做了什麼。有人說,他們受什麼什麼勢力操控。
請你看看黃之鋒,和他的朋友們,
留意他們的眼神,你以為有任何人能操控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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